跟你说新年快乐的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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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种心事

王嘉尔揉着惺忪的睡眼,隐约听着阳台上传来段宜恩打电话的声音:“理论上可以,就让它变成现实。”
“段宜恩!说好一起回LA的,你不会又要反悔吧?!”
段宜恩身体僵直了一下,敷衍两句挂了电话,转过身来想安抚一下生气的爱人,奈何王嘉尔气冲冲得跑去浴室,留着段宜恩在外面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好言好语得解释……
电话那头的朴珍荣打开电话的录音又听了一遍,看着病房里安静坐着的金有谦,狠了狠心把录音删除,转身交待护士帮金有谦办理了出院手续……
“朴医生,这样的情况是需要监护人同意的。”
“办理吧,监护人,他同意了。”
“那监护人的资料我们要核对一下,是段宜恩先生吗?”

朴珍荣站在医院的门口,手插在衣裳的兜里,不停抚摸着兜里的烟,妄求得到一点点抚慰,这样做到底对不对,朴珍荣不知道,但电话里王嘉尔的声音,是开心的吧,既然这样,错也要错下去。

阳光从斑驳的树枝间洒落,朴珍荣仰头闭着眼,自己有多久没这样好好放空了,上一次是高中吗?

朴珍荣高中分班后才认识段宜恩的,那时的段宜恩左手边站着王嘉尔,身后跟着金有谦,三个人,四种心事。
朴珍荣走上精神科医生的道路,跟这三个人有着不能推脱的关系,他想要治好金有谦,想要把第四种心事亲手扼杀掉,关于金有谦爱王嘉尔的心事。

段家二少不姓段,没爸没妈是变态
朴珍荣知道这句话是说金有谦的,但自己从来没见过金有谦有什么怪异的地方,只是在看见王嘉尔的时候会格外躲闪,之所以被传成变态,大概是因为高一刚入学的一件事。

流言有千万个版本,朴珍荣有时着实佩服这帮人的想象力。大概是高一刚入学的时候,金有谦尖叫着从操场冲了出来,浑身颤抖,眼神可怖,整个人缩成一团,段宜恩紧紧箍住他,本以为这就结束了,没想到,金有谦突然站了来,狠狠一脚踹向段宜恩,像变了一个人似的,更可怕的是,连说话的语气,神态,声音都变了,要不是身边人拼死拦住,怕是段宜恩死在那里都有可能。

身边拦着的男生好几个挂了彩,医务室的床位都剩不下了,小小的屋子里呼天号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得响起……
至于后来,段家给每个受伤的男生家里都赔了钱,这事也就算过去了,金有谦被停学一年,段宜恩自始至终都没有解释任何,只是说一句兄弟打架,小事。

谁家兄弟打架要出人命?奈何段家在LA的势力,大家也只敢背地里猜测,或是在走过金有谦身边的时候,指指点点,耳语几句。学弟学妹总说后悔没早来一年看看当时的盛况,因为他们始终不能相信,平日里可以说害羞内向的那个大男孩,会如流言里那般。

金有谦看着走廊上对着自己招手的王嘉尔,有些出神,阳光像是镶嵌在那个人身上一样,闪耀着,跳动着,只是直视都让人想流泪,金有谦想努力起身,像朋友一样走过去,和他如儿时般嘻笑打闹,身体刚刚抬起一点,就看到那个人转了头,突然笑了起来,金有谦看着王嘉尔的侧脸,看着王嘉尔对面的哥哥,身体又沉了下来,终归,还是不行吧。

王嘉尔,只要你在笑,哪怕不是对着我。
王嘉尔,如果爱情真的有对错,那么只有你才配评判。
可是多可笑呢,我的爱,评判?怕是你都不得知晓。
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,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。

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, 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。金有谦在本子上划拉着这几个字,这是什么意思,宜恩哥说这个病之前叫多重人格,金有谦没兴趣知道这个具体什么含义,他只知道他的身体里,住了一个人,一个敢爱敢恨的人,他从不曾见过他,可是那个他却很了解自己,金有谦叹了口气,多不公平啊。

段家收养金有谦,没别的原因,段宜恩死性不改,就跟准王嘉尔了,段家长辈算是看出来要他延续后代,基本和开天辟地一个难度。金有谦记得第一次来到段家,看到的并不是那个宜恩哥哥,而是在后院玩球的王嘉尔。
球朝着金有谦的方向就跑来了,王嘉尔跟在后面追,小小的年纪,一身朝气坦然,是金有谦这辈子都期待着,却不能拥有的阳光。

段家毕竟商人世家,没本赚的事情是万万不会做的,他们哪怕是养条狗也得是条忠心耿耿的看家狗,养子?金有谦这样的再适合不过了。
段家二楼的书房里,段爸站在靠窗的位置,看着后院抱着球,怯生生的金有谦,沉默不语。
桌子一边段宜恩看着手里的资料,问了一句:“为什么是他?”
段爸转过身来,语气有些沉重:“父母双亡,被叔父幽闭监禁一年多,这样的孩子,你给他点温暖,他会记一辈子的,宜恩,好好利用。”

金有谦是有些怕王嘉尔的,他始终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属于自己,也不甘心就这么得过且过,纠结着靠近,强忍着疏离。王嘉尔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弟弟,平日里段宜恩总拿哥哥的身份压着自己,好不容易有了个小跟班,多欢喜自豪。

金有谦虽名义上是段家的儿子,实际上却和王家更为亲近,谦和的叔叔,慈善的阿姨,还有,王嘉尔。金有谦常常想,这大概就是家的样子吧。
金有谦虽然年纪最小,可还是被段家安排和段宜恩一个年级上课,跟不上的部分会有家教辅导,保证金有谦和段宜恩的教育环境,交友圈子一致。
对于这一点,王嘉尔一直耿耿于怀,明明是弟弟,在学校里,却成了学长。每节课下课,王嘉尔都会跑去找金有谦,一定要把自己装成学长的样子,以至于后来同学聚会,王嘉尔都是参加两届的。

渐渐大家也就都接受了这样的情景,王嘉尔走在前面拉着金有谦叽叽喳喳得说着,段宜恩戴着耳机跟在后面。
金有谦也只有在王嘉尔面前会外放一些,言语之间还会推搡吵闹,王嘉尔也就由着他乱来。
每次闹大了滚到草坪上,都是段宜恩把两人拉开,一人一脚,踹他们回家洗漱吃饭,王嘉尔是不怕段宜恩的,往往会拉着金有谦反击,早晚让段宜恩也形象全失才算完。

金有谦的记忆里,这是他离王嘉尔最近的时候了,背后传来宜恩哥的怒吼,手心被王嘉尔的手掌占满,耳边呼啸而过的风,吹皱了金有谦整个青春,多年以后,仍旧意难平。

金有谦用着自己所有的力气,在不打扰的范围内,小心翼翼地喜欢着王嘉尔。他以为这辈子都会这个样子了,他并不贪心什么,但他也绝不允许有人强行更改,哪怕这个人是宜恩哥。

金有谦休学的那一年里,一直住在医院,他不记得自己后来对段宜恩做了什么,但他永远记得自己在操场的一角听到了什么。

“恩,我和有谦都挺好的。好的,一定等你考过来。”
金有谦听到段宜恩打电话的声音,电话那头是王嘉尔!
“恩,我也爱你。”
我,也,爱你?金有谦听着段宜恩以一种自己从未听过的声音说着这四个字,话语里是融不开的眷恋和深情,怎么在自己听来,如此刺耳尖锐,仿佛千万根钢针在刺穿头颅,痛得要昏过去,心里却异常清醒,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:“金有谦,你这个懦夫。”

我不是的,我不是懦夫,我不是的。

再后来,金有谦就记不得了,等醒过来的时候,自己已经在病床上躺着,门外有保镖守着,儿时被幽闭监禁的日子像是又回来了,不过换了一种体面的方式。

金有谦看着屋外灰蒙蒙的天空,一旁的心理医生还在重复着那句:“你还能想起来多少呢?”
金有谦的嘴角微微扯了一下,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,没想到居然都是自己创造的假象,那些医生还跟段爸说金有谦能想起来一些儿时的事情了,说这已经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,金有谦不知道想起来那么不堪回首的事情有什么好的,从前以为只要努力,离光明温暖的事情就会越来越近,现在看来,他怕是要在黑暗里腐烂下去了。

至于那个和自己共用一个身体的人,金有谦不是不好奇的,他也了解到一些治疗的途径,唤醒被压抑的记忆只是第一步,后面对记忆去创伤化,将变化与原始人格整合起来才是最难的,因为这等于杀死那个人。
金有谦潜意识里并不希望人格融合,毕竟他那份不能言说的心事,那个人也有,难得,那个人却能说出来。

心理治疗采取暴露治疗的方法,在这个过程中,个体不断地暴露在令人恐惧的刺激中,治疗师要求患者在想象中重新体验创伤,并且克服掉自己在这种情境下的逃离倾向,此过程需要不断地重复……

金有谦蹲在房间的一角,面前闪过叔父扬起的鞭子,闪过爸妈车祸时的样子,闪过那些绝望无助,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,最后定格在初见王嘉尔的那天。
等到治疗师过来安抚自己,说今天的治疗结束的时候,金有谦摸了一下自己的脸,上面已满是泪水。

这一年里,金有谦就是这样度过的。
这一年里,无论何种方法,我爱你的心事一秒都不曾停下过滋长,放大,然后隐秘着落败。

等到金有谦重新回到学校的时候,他正好和王嘉尔同一年级,王嘉尔一下课就坐在他身边,每天不厌其烦得说着同样的事情,不是埋怨他借着休学的机会出国玩,就是在和段宜恩吵架后,让金有谦再去揍段宜恩一顿。

就这样,日子还在一天天过,身在其中的人往往会忘记,当下才是最幸福的时刻。王嘉尔自从和段宜恩在一起以后,有过争吵,有过深情,本以为这辈子都会这样了,奈何造化弄人,我们也只能随波逐流。

段爸身体一直不好,终究还是没能撑过那个夏天。段宜恩没有去高考的考场,他什么都没了,段家是他最后的砝码。王嘉尔没有劝阻什么,段宜恩要做的谁都无法更改,这一点,金有谦也很明白。

高三的这一年,王嘉尔很少见到段宜恩,甚至连金有谦也忙了起来,由着命运推着你走,怕是最无力的事情了。

金有谦偶尔会来学校,王嘉尔渐渐摸清了规律,金有谦总在自己值日的时候来,并不多谈些什么,偶尔提及的也都是段宜恩的近况。

王嘉尔坐在桌子上,侧头看着窗外球场上的人影,问了一句:“金有谦,那你呢?你最近好吗?”

金有谦扫地的动作停了下来,王嘉尔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答,想回头确认一下金有谦还在不在,却只看到金有谦离开的背影,听到一句小声的回应:“我一切都好。”

朴珍荣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,看着金有谦落荒而逃的身影,再看向教室里独自坐着的王嘉尔,他心里不是不怀疑,外人眼里再明显不过的事情,怎么王嘉尔就能视而不见到心安理得呢。可看到空旷的教室里,王嘉尔低着头的样子,朴珍荣突然谅解了,倘若王嘉尔知晓,那么世上痛苦的人不就又多了一个吗。

如果只能假装,也要装作幸福一点。

段宜恩订婚的消息传来的时候,他们已经大学毕业。

王嘉尔听到这件事,并没有多大反应,反倒是金有谦连饭也不吃了,订了机票立即飞回了LA。朴珍荣陪着王嘉尔,看他安静得可怕却束手无措,反过来还安慰他不要再翻书找答案了,自己又不是什么精神病患者,朴珍荣看着他开玩笑的样子,心里更加没底了。

朴珍荣十几遍拨打金有谦的电话,最后是段宜恩接的。朴珍荣没想到事情真的解决了,不过结婚人选变成了金有谦。

朴珍荣扣了电话,心头郁结的火气不知道往哪里发,原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,没想到这帮人却一个比一个固执,争先恐后往火坑里跳,还不排队!

订婚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,那家人对金有谦相当满意。段宜恩和金有谦一起回来的,王嘉尔把段宜恩要拥抱的手推到一边,拽着金有谦的胳膊说:“你不喜欢的,不要在一起。”

金有谦看着面前这个人担心的神色,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情绪,不喜欢的不要在一起?喜欢的怕是也不能在一起。

金有谦挣开了一下,双手插着兜,没有正面回答,只是让段宜恩给王嘉尔看一下那个未婚妻的照片,王嘉尔接过手机,屏幕上是金有谦和一个女生的合影,王嘉尔征住了,不是因为那个女生有多好看,而是金有谦的笑容,多少年没见过的笑容。

段宜恩把事业重心转移到了王嘉尔现在居住的A市,LA的产业则全部交给了金有谦去处理。朴珍荣也在A市当了精神科医生,王嘉尔有时会说要是金有谦也在这里就好了,段宜恩总会说金有谦现在幸福得怕是忘记兄弟了。

朴珍荣从不参与这个讨论,只有王嘉尔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新娘,金有谦就住在A市的精神病院,就在离他几条马路的距离,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。

“嘉嘉要回LA,你尽快安排有谦出院。”
“好的,还是暂时的是吗?”
“不是。你上次和我说的,确定可行?”
“带着病症生活?理论上是可以的,依照森田疗法和精神科的标准,只要社会功能不受损,我们是可以判定其痊愈的,不过……”
“理论上可以,就让它变成现实。”

王嘉尔,你看,最后算不算我赢了,他们还是没能杀死我,我爱你这件心事,你早晚会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