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你说新年快乐的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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哥哥

『灼日黑夜,烈酒毒药,不抵我爱你。』


凌晨三点,卧室的门被踹开,Mark走了进来,一边脱掉大衣一边对着床上卧着的身影吼了一句:“滚”


呲……大衣被血染透,脱下来不亚于剥皮削骨,但对于Mark来说却是家常便饭。


“哥哥……我,我帮你……”


“滚都听不懂了吗?”


段宜恩站在床边,看着沙发上处理伤口的Mark,心里一阵抽痛。那个人眉头紧皱,可手上的动作却很是娴熟,段宜恩想想也知道在自己不在的这些年里,那个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。


段宜恩还是走了过去,跪下来,把剪刀拿出来,小心翼翼地剪着伤口旁的衣料。Mark看着近在咫尺的段宜恩,哼了一声扭过头去,说了句:“你知道这衣服多贵你就剪?怕是卖了你也赔不起。”


段宜恩手里的动作没停,接了一句:“卖给你,要不要?”转身挑着酒精和纱布。


“呵,我要你?我有病吗?”


段宜恩看着手里的东西,叹了口气,还是没辩驳什么,转过来开始处理伤口。回来一年了,几乎每个晚上都要重复这样的场景,从一开始的慌张无措,到现在的了然接受,段宜恩心里不是不纠结的,想要说出真相,想要问一句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,想听你说一句:“我想你。”


Mark等着段宜恩处理完,一声不吭地去了浴室。段宜恩自知拗不过他,只能认命得跟着,生怕他伤口又沾水发炎。


热气腾腾,Mark把衣服脱干净扔在脏衣桶里,桶底渐渐流出红色的血水,段宜恩像是没看到一样把衣服拿起来清洗起来。


Mark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,仿佛人畜无害的模样就火大,脑海里不停的闯入三年前的情景,一幕幕,亲吻,拥抱,牵手,同床共枕,性事缠绵,致死方休。现在算什么?补偿?道歉?悔过?


“洗完了?”


“啊,恩,快了,你等等,我这就过去帮你”


“洗完就扔了。你碰的,留那看着烦。”


“好。哥哥。”


段宜恩帮Mark又把沾湿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,等回到客房的时候,天已经微微亮了。从前在一起的时候,Mark总是早早就睡了,早晨又爱睡懒觉,总是要自己把早餐端上去才肯匆匆吃两口,现在,只有在凌晨两个人才能见一面,就算见面也是这样横眉冷对,拒之千里。


段宜恩站在窗口看着手表上折射出的光点,有时长有时短,旁人眼里毫无意义的信息,却是段宜恩每天在等待的信号。已经一年了,段宜恩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庞,躺在床上,浅眠间无数回忆冲撞而来。


Mark对母亲的记忆几乎没有,父亲从不主动提起这件事,只会在夜深人静之时看着床头的照片,一言不发。在Mark的记忆里约莫是没有什么温暖和爱护可言的,直到他十岁那年,那个从来只存在在相框里的女人,回来了。


是回来了,不过却还带来了个小不点。段宜恩第一次见到Mark的时候,是在寒冬腊月。段宜恩在帽子和围巾的空隙里看到那个和自己模样甚是相似的男孩,在这样的天气里穿着单薄的衬衣跑步,一圈一圈,仿佛感受不到任何寒意。段宜恩感受到母亲握着自己的手有些颤抖,抬头一看,是双眼通红,紧咬嘴唇的母亲,这模样,段宜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。


段宜恩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突然选择回来,他并不觉得自己多么需要什么父亲的角色,甚至连母亲也不常见,频繁的出差,自己从来不知道母亲除了泡面还会做什么别的饭,只有一个个保姆如走马观花般更换。


现在不一样了,段宜恩看着面前身量高于自己,表情老成严肃的男孩子,叫了一声:“哥哥”。


这一声哥哥叫了多少年,段宜恩不敢仔细盘算。儿时跟在Mark屁股后面略带撒娇的“哥哥”,篮球场上高声呼喊的“哥哥”,高潮时肩窝里情难自抑的“哥哥”,分开后每晚梦里如魔咒般响起的“哥哥”,久别重逢后满怀情意却难以言说,要被准许才能喊一句的“哥哥”……


到底是什么时候我们变成了这个样子?Mark站在段宜恩的房门口,看着烟蒂一点点燃烧殆尽,心里这个问题又盘旋而来。Mark不知道父母是不是相爱过,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时隔多年又再回来,以至于后来母亲去世,自己也并没有太过感伤什么,时过境迁,有些事不是你想弥补就能如愿的。


手指被烫了一下,Mark才晃过神来,把剩下的烟卷握紧在手心,这两年自己接过父亲死前留下的烂摊子,多少次鬼门关前走一趟自己都记不得了,这点灼烧感早就算不得什么痛楚了。


段宜恩早就醒了,他知道Mark站在门口,但他不能打开这扇门,今天就是Mark要受伤的日子了,段宜恩心里无比清楚。卧底?段宜恩并不满意这个名词,那两年里封闭严苛的军事训练里Mark是他坚持下来的唯一信念。两年结束了,他在军旗面前庄严宣誓,坚决完成每一个祖国交付的任务,守护他作为军人的尊严,绝不辜负战友的期待和信任,于是,他的唯一信念变成了他的第一个任务。


昨晚的信号翻译过来就是段宜恩接下来要做的事情,等待Mark受伤,取得信任,一步步架空他的权利,最后抽身看着这收网钓大鱼。段宜恩自嘲地笑了,这任务,自己来做还真是适合啊。


作为兄弟,作为爱人,亲手结束你。


段宜恩一天都没有下楼,静静看着时针一圈一圈地走,时针转到3的时候,段宜恩起身,开门,下楼,坐在沙发中间,死死盯住大门。


3.


2.


1.


嗒……嗒。大门被一串强烈的声音敲响,段宜恩等了一会,才把衣服整乱了一些,气喘吁吁得开了门,Mark的属下一脸慌张,重复了好几遍才算把事情说清楚,段宜恩看着对面人懊悔沉痛的神色,看着客厅镜子里映出来自己的样子,心里一片凄凉,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。


段宜恩接下来的一个月忙的家都没回一次,不是在Mark的私人医院就是在公司,Mark确实是一个有手段的人,表面上的上市公司,背地里的金钱交易,甚至涉及军火,段宜恩看着这些纷繁复杂的账目,心里的焦灼无人能分担,偏偏这时手表上的信号亮了起来,段宜恩知道留给自己和Mark的时间不多了。


一个多月后,段宜恩第一次推开了大门,这个把自己困住,让自己牵挂,不能离又回不去的家。


房间药味和烟味掺杂在一起,段宜恩把买来的菜放在厨房,卷起袖子开始打扫做饭。等到收拾干净的时候,时针已经走了一圈,段宜恩走到客厅,看到Mark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看着自己,不知已经看了多久。


Mark这一个月想了很多,想起父亲死前对自己说的话,让自己一定要原谅段宜恩,就连最后都还在念着小儿子的名字。Mark当时心里一片绝望,跪在父亲床前跪了整整一晚,等他起身的时候,摔了好几次后放弃了,干脆躺在地上,那个时候他心里想如果这个时候段宜恩能在他身边,哪怕只是扶他起来,他都能原谅一切,作为哥哥,作为爱人,原谅一切。


站在客厅中间,Mark看着段宜恩忙碌的身影,哪怕父亲去世,独自扛下所有时都不曾落泪的自己,怎么会看着这么一个简单的场景,却湿了眼眶。


段宜恩一步步走向Mark,短短几步却花了彼此三年的时间,真相和利益纠缠在一起,捆住那份卑微的爱,绞痛着两个人的心。段宜恩不知道事情完成后,他要怎么面对Mark,甚至不敢期待自己还能不能当面解释出一切。


既然我们已经绝望如此,不如,就在绝望里相爱吧。


段宜恩吻住了Mark,只是一个吻,就让他颤抖着不能再向前,Mark把他一推,哼了一句:“你当时强上老子的时候那点胆子呢?混着良心一块被狗吃了?”段宜恩第一次笑了出来,看着面前的爱人,喊了句:“哥哥。”Mark嫌弃得扭过身去,段宜恩揽着他在耳边轻轻加了句:“我是怕哥哥受不住。”Mark一把挥起拐杖就打,逼得段宜恩到处躲藏,又怕Mark扯着伤口,最后只能由着他打,反倒是Mark嫌累作罢,招呼段宜恩上菜。


段宜恩看着面前安安静静吃着饭,时不时还从自己碗里抢肉吃的Mark,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他很想问问Mark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,可到最后也没能问出来,患得患失的人怎么断臂求生。


把Mark扶到床上,段宜恩把沙发整理出来,想着这样Mark半夜起身自己也能听到。正在收拾,段宜恩听见Mark不满似的哼了一声,赶紧走到床边,Mark看他紧张的样子,说了句:“果然没胆了。”段宜恩不禁失笑,掀开被子躺下,扭头说了句:“晚安,哥哥。”


Mark闭上眼拒绝回应,竟第一次这么快睡着了。半夜Mark疼醒了,睁开眼睛,就看到段宜恩紧闭双眼,眉头紧皱,手背挨着自己的胳膊,Mark忍着疼痛没有吵醒他,默默牵住了段宜恩的手,又沉睡过去。


段宜恩感觉身边人恢复均匀的呼吸,看着牵着的手,起身换药,换完之后给Mark掖好被子,拉紧窗帘,走回床边,深深吻了他额头一下,转身消失在黑夜里。


等到Mark醒来的时候,自己已经在医院里了。已经三天了,Mark不知道为什么护士医生,为什么所有人都变得奇怪起来,他们都管自己叫段宜恩,每天都在吃药打针,一夜之间,自己变成了一个凯旋而归的军人,有一个立下赫赫军功,为国捐躯的母亲。


Mark后来就干脆不说话了,任凭一批批的心理医生来来去去,他都不做任何回应。他知道他的病好不了了,他没了爱人,他变成了他的爱人。


那我还能爱谁呢?


Mark不傻,这几个月足够他想清楚了,他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从来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,看来爱确实奇妙,段宜恩的一言一行自己竟然都能学的八九分像,那些以为自己早就忘却的事依然鲜活如初。


Mark看着新闻里滚动播放的新闻,法庭上那面带戾色,眼神锋利的人,Mark都要以为那是自己了,他把这些视频下载下来,一遍遍看,不厌其烦,白天黑夜。Mark没有什么别的想法,他只是觉得段宜恩瘦了,等他出来,自己一定要两倍三倍得给他补回来。


等到医院肯放自己出来的时候,已是半年后,Mark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联系到监狱的负责人,可惜自己身份特殊,历经曲折才要到狱警的电话,有一次发信息的机会,Mark删了又写,写了又删,刚要发出去就接到狱警的电话,段宜恩,死了。


重刑犯关押的地方是什么样子,Mark不会知道,段宜恩到底过了什么日子,替他受了多少罪,还了多少债,Mark也不会知道。他只知道,当他终于被允许进去监狱的时候,看到了那个亲手把段宜恩推向死亡悬崖的人,他的脑子一片空白。


两年前,自己亲手把对方从公司挤出去,亲手把他送到监狱里,两年后,自己间接杀死了自己的爱人。


Mark在签完段宜恩的火化同意书之后,就再没说过一句话,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没有心的哑巴,每天只做一件事,就是盯着手机里那条发送失败的短信。


“我等你。哥哥。”